时间:2013年1月11日14:30–17:00
地点:北京外国语大学东院1号楼642会议室
记录人:黄璞
此次论坛的主讲人是来自德国柏林自由大学哲学与人文科学学院德语语言文学与荷兰语语言文学系著名教授汉斯﹒菲格(Prof. Dr. Hans Feger)。论坛由文学所所长王炳钧教授主持,来自北京外国语大学文学所、德语系以及北京大学等单位的师生参加了本次论坛。
菲格教授的报告题目是《博纳文图拉小说守夜人中的荒诞与荒谬》。其中心论点为:当1804年早期(耶拿)浪漫派解体后,同年出版的《守夜人》作为一个关键节点,体现了浪漫主义反讽的“垂死挣扎”之态,其结果即是这一形态——荒诞(Groteske)被高估。菲格教授依次从三方面具体阐述此论点:第一部分介绍小说《守夜人》中荒诞的基本模式;第二部分简述19世纪初关于荒诞的历史讨论;第三部分关于小说中荒诞所体现的虚无主义观念。
《守夜人》描绘了一幅充满魑魅魍魉的荒谬夜之世界,叙述主人公Kreuzgang(原意指教堂的回廊,转喻“苦难之路”或“交叉路口”)在16个守夜日中追寻自己身世之谜,他不断变换身份职业性格,相应地故事也由梦境、反思、戏剧片段、报道及书信等多种形式组成。在与虚无的无限游戏中白昼的现实变得无依无着,悲剧变为荒诞,滑稽却显严肃。如果说反讽能使现实悬浮于不可确定的存在中并显现为矛盾,反讽转化为荒诞后,不再具有无限的可能性,展现的仅是一个不确定的鬼魅现实的非真实性。与早期浪漫派作品不同,故事不再结束于向往得到满足的宁静之中,结尾回答主人公身世之问的仅是回荡在墓地的三声“虚无”之音。如果说浪漫派是对人生的矛盾进行美学的伪装,那么《守夜人》则通过荒诞否定了所有错误的幻想,揭示了存在的无意义与荒谬。荒诞是反讽之反讽,它与反讽所具的满腔诗意热忱背道而驰,而深具毁灭性与反思性。此外,小说以“博纳文图拉”(Bonaventura,原意为“好运将至”)的笔名出版,由此带来的叙述者层面与作者层面的差别一方面使得对幻想破灭过程的叙述得以可能,另一方面也强调了一切行为的徒然(既包括主人公对身份的追寻,也包括研究者对真实作者的执着)。总之,在早期浪漫派的反讽概念中,荒诞较少作为一个独立的文学概念出现,而更多与其反面即阿拉贝斯克(Arabeske)联系在一起。
接下来菲格教授详述了19世纪初荒诞概念的历史发展,即其如何从一个彻底的消极含义演化为浪漫主义反讽的一个子概念。荒诞(Groteske,原指“西洋穴怪图”)与阿拉贝斯克(Arabeske,原指“阿拉伯式花纹”)在18世纪仅为美学里的一个边缘概念,均指建筑中用于装饰的图案类型,后转用于文学中,均是混乱想象力的产物。在法国荒诞意同于“糟糕的作品”与“错误的诙谐”;而在德国,荒诞则被视为文学想象的发生器。但19世纪前对荒诞的评价却是负面的。比如德国启蒙美学家戈特舍德(Gottsched)认为荒诞是缺少具有充分理由观察的想象;维兰德(Wieland)则视荒诞为对扭曲丑化自然的模仿;莫泽(Justus Möser)更将荒诞定义为对“美丽曲线”(the line of beauty)的偏差。
第一次将荒诞与阿拉贝斯克确立为美学的核心概念是在19世纪初,由德国早期浪漫派将其理论化,以标志与传统的美与崇高美学观的断绝。小施雷格尔(F. Schlegel)将阿拉贝斯克视为浪漫主义诗学的核心概念,是“无限统一体中的无限内容”。因共同的幻想特质长期以来荒诞与阿拉贝斯克被视为同义词。而实际上二者有所区别:阿拉贝斯克(抽象的花纹)根植于伊斯兰破坏偶像的传统而成为超验(Transzendenz)的存在,荒诞(具体的鬼怪)则深具偶像崇拜的特质而依旧作为内在(Immanenz)之物。
最后菲格教授指出了小说中所体现的虚无主义观念。荒诞作为反讽,在文中揭示了内含于诗学与哲学中的自我批判,即一种“诗意虚无主义”(poetischer Nihilismus),源于浪漫主义主体性(romantische Subjektivität)对世界与自我关系虚无缥缈的想象建构。浪漫主义主体性在于以主体的理性原则摧毁信仰的客观依据。创造性的想象力使主体身兼创造者与毁灭者。而创造与毁灭是浪漫主义反思中的两极。两极浮动的想象力则成为早期浪漫派的核心隐喻。最后整个臆想的世界均建立于想象之上,一切不过是虚无。
随后参加论坛的师生就相关问题进行了热烈的讨论,论坛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