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诗人臧棣讲座：《海子诗歌中的幸福主题》

北外作家论坛第十四期讲座纪要

主讲人： 臧棣教授

题目：海子诗歌中的幸福主题

主办：北外外国文学研究所、言心文学社

地点：北外逸夫楼602室

日期：2010年11月13日下午15:30-18:00

纪要人：宋赛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诉我的/我将告诉每一个人//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陌生人，我也为你祝福/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只愿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生存，爱情/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

——海子《夜色》

21年前，诗人海子在从山海关到龙家营的一段火车慢行道上告别了这个世界。他离世后的日子里，诗作誉满天下。其抒情十四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作为融西方商籁体形式和中国文化内涵于一炉的代表性诗作，被选入大学、高中教材。

国内关于海子的各种评论，很大一部分都聚焦于海子诗歌的“绝望（亦包含死亡/暴力/孤独）”主题，认为海子倾心刻意描写死亡，典型如诗人韩博有论：“绝望是解读海子诗歌的一把钥匙。”对此，北大中文系教授臧棣先生有着不同的看法。作为海子身前的旧识、中国当代诗坛的重要代表以及中国诗歌的研究者，臧棣老师认为仅以“绝望”来解读海子而忽视其诗歌中的幸福主题，不仅是一种误读，而且还会影响对海子想象力的理解，会对海子诗歌能力所触及的人类话题的深度与广度的理解产生局限。在臧棣老师看来，海子是中国新诗史上对幸福主题描写最深刻的一位诗人，藉此他建立了一种新的“幸福形象学”。

讲座一开始，臧棣老师表达了自己对海子诗歌艺术的尊敬。在臧棣老师看来，海子是少数几个能给当代诗歌带来诗歌遗产的大诗人。他同时代的诗人，也许有人比他写得更出色，在技艺上更老练，在诗歌洞察力上更深邃，但是，真正能像海子这样带来诗歌遗产的人是极其罕见的。臧棣老师尤其强调了海子诗歌中的“歌唱”歌唱姿态和歌唱立场。中国新诗以“歌唱”姿态亮相，但经历30、40年代对歌唱姿态的压抑与贬低后，“歌唱”姿态得以断裂。海子选择了与自己的前辈及同时代诗人完全不同的抒情立场，以“歌者”的身份实现了对生命真相的绝唱，对人类存在本质的关注。这正是臧棣老师以“海子诗歌中的幸福主题”而非“海子诗中的幸福主题”作为此次讲座题目的原因所在。一字之差足见臧棣老师对海子诗歌艺术领悟的精深透彻。

臧棣老师将海子诗歌中贯穿始终的基本主题分为三类：第一类是孤独、绝望、失败、痛苦和死亡；第二类是肉体、秘密、远方和曙光/黎明/日出；第三类是幸福、蜜/甜。其中，第三类是海子想象力的发动机和主题。持海子诗歌“绝望”论的论者过多强调了海子的辞世方式，而忽略了后两类，尤其是第三类，也即幸福主题。

什么是幸福？幸福与人的关系为何？在臧棣老师看来，海子之于幸福的理解具宗教性的神秘。以理性为核心的现代文明消解了人之生命的神秘性、魅惑力和神圣性。面对被袪魅的生命，失落与遗憾的海子亲近“诗意的栖居”的海德格尔、大胆探索自由抒发集绘画装饰性与寓意性于一体的梵高以及在本体意义上追求生命意义的尼采。这三位19世纪末的大师（可能还有其他）共同影响并塑造了海子独具一格的幸福观：幸福是原始的、极富生命力的、神圣的；要获取幸福，人需要抉择和自我体验。

为了让与会同学更好地了解海子的幸福主题，臧棣老师特意撷取了海子诗歌中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和《夜色》进行文本细读。关于前者，臧棣老师从全诗明朗和活泼的基调入手，分析了诗人的“喂马”、“劈柴”、“周游世界”、“关心粮食和蔬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幸福人形象。通过这一元素化的形象，臧棣老师认为诗人指涉了一种与人车沸腾的现代都市迥异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原始生活。此种原始生活是存在与永恒，而要实现它，需要的则是“做”（“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挣脱羁绊、放弃追逐，顿悟宇宙所包含的“幸福的闪电”、体验幸福的神秘与无所不在、激活人之本真的创造力。之于后者，臧棣老师则从海子诗歌观入手，介绍了海子的“王的谱系学”概念，深化了大家对海子诗歌幸福主题的认识。

讲座最后，臧棣老师结合自己的诗人创作体验和生活体验，就同学们所提出的“诗歌的受众”、“诗歌的影响力”、“青年人的诗歌创作”等问题给予了真诚的解答，并为在场热爱诗歌却不知从何处开始爱的诗歌爱好者们提出良好建议，建议大家要多读不同时代不同类型不同人的各种诗歌，开阔眼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臧棣老师的讲座不仅洞开了一座解读海子诗歌艺术的大门，而且还洞开了解读当代中国诗歌艺术的大门。对此，同学们报以热烈的掌声。会后，臧棣老师热情地与同学们合影留念。

臧棣， 1964年4月出生在北京。北京大学文学博士。现任教于北京大学中文系。《新诗评论》杂志编委。曾获珠江国际诗歌节大奖（2007年）。 “长江文艺•完美（中国）文学奖”（2008），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8年度诗人奖”（2009）；出版诗集有《燕园纪事》（1998），《风吹草动》（2000），《新鲜的荆棘》（2002），《宇宙是扁的》（2008），《空城计》（2009）。